2018年9月20日星期四

所谓辱华,大都是自卑病发作

原创: 作者林奇


最近那个瑞典“辱华”事件(所谓中国游客在瑞典酒店住宿遭遇警察驱赶)发生后,我看到一位女士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有人说那家人撒泼打滚让中国人丢人了,我不觉得,我固然不会像那家人一样,安排不周导致没地儿呆,但谁知道高等国家还有什么狗屁规则,我去美国,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生怕走错一步路,我从来不喜欢美国有人的地方,只去雪山和荒原,高等海外华人你们站出来说说,你敢说你对欧美规则都搞清楚了?”
我感觉这想法很有意思,就转发并评论一句。
“战战兢兢,说明自卑,没底气。其实哪个国家都一样,你只要像人一样做就行了。”
没想到这引起那位女士的强烈反应,对我发出严正警告,要求我删除,不然就拉黑。
幸好我是中国人,否则估计又“辱华”了。但微博是一个公共平台,你只要公开说话,别人就有评论的权利。如果对我的评论感觉不适,可以和我商量,请求删除,这是人之常情;理直气壮,态度强硬,我不会接受,这是我的权利。于是她把我拉黑了。这无疑是对我那句评论又作了一次注脚。
这位女士微博背后反映出的心理,是好多中国人共同的,说起来也算是历史遗产。
近代之后,我们从天朝大梦中惊醒,一下子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此后就经常在两种心理之间徘徊,一方面为“五千年文明”而骄傲,一方面又为不断“挨打”而自卑。自傲与自卑,排外与媚外,非此即彼,往复不停。而极端自傲,其实也是对自卑的一种掩饰。
于是产生了一种常见现象,那就是非常把外国人如何对待自己当回事。外国人说咱们好,那是咱们好的有力证明;外国人说咱们不好,那就是对咱们的仇视。作为出国的个体,虽然外国人有时根本不知道你是哪国人,但我们不这么看。我们经常把个体身上发生的事上升到国家民族的高度,让我感觉不舒服你就是歧视华人,你就是对着五星红旗来的。
这里说的外国人,确切点说是西方发达国家的人。我们只对比自己强的国家敏感,瑞典那事件如果发生在非洲,我不信能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我说在国外“你只要像人一样做就行了”,意思是你只要像个文明社会的人那样做就行了。近代西方国家与中国的矛盾冲突,抛开民族主义情感来看,很多本质上都是文明与蒙昧之间的矛盾冲突。作为中国人个体在国外发生的一些矛盾,往往也是如此。面对文明社会的法律、规则和习俗,你用撒泼打滚,强词夺理那一套肯定不管用。大声喧哗,随地吐痰,拥挤无序,这些肯定会遭人侧目。那位女士的微博中“谁知道高等国家还有什么狗屁规则”一句已经完全表达了对这种规则的不懂和不满。一些人抱这种敌视和蔑视的态度,发生冲突就不奇怪了。好多所谓辱华事件,仔细分析,莫不是源于此。国民的普遍心理,也会通过国家行为反映出来,经常使个体事件上升到国际高度。
所谓辱华,大都是自卑病发作,这份历史遗产,我们不知还要背负多久;所谓歧视,往往是文明与蒙昧的冲突,这个矛盾也不知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2018年9月19日星期三

到底谁欠汪精卫一个道歉

 掌握宇宙真理国度
历史本应是过去的记录,然而某些国家却是胜利者的书写。教科书仅告诉我们谁是伟人谁是罪人,造成我们只记得课本上给历史人物贴上的标签,但对他们的平生事迹知之甚少,因为我们需要记住只是谁功臣谁汉奸,真相和事实都已不重要了。

但凡谁与历史教科书的书写不一致时,就是在给伟人“抹黑”,就是在给汉奸“洗白”。真与假、善与恶、黑与白已经没有区分和辨明的必要,因为这一切在接受教科书的教育时就已被定格。所以写这篇拙作时我也做好拍砖的准备,更已做好小粉红进攻的意料。

历史课本中有很多剧中人物让我唏嘘不已,尤其是以大汉奸形象被输入我们记忆中的汪精卫,他留给很多人的印象唯有卖国求荣的勾当,或者是青年时刺杀清廷摄政王留下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勇敢和豪迈的革命决绝。

在这个时常收到留言“文章太长懒得看”的时代和在“我居然看完了”已成为文章奢侈回复的国度,更何况还有“经多人举报,文章内容涉嫌违规已被删除”的特色禁锢。我又该如何用不太繁杂和学会自我阉割的文字来为已被教科书判定为汉奸的汪精卫翻案呢?

少年时的汪兆铭(后来因精卫填海的典故而改名精卫,以表达自己推翻腐朽清王朝矢志不渝的革命理念)父母双亡,是依靠哥哥抚养的一名孤儿。因其聪明好学,以当时广州番禹县城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去日本留学的机会。

当时清朝为了实现伟大复兴的清朝梦,每年都选派学生全额公费去日本留学,并且每日还有几十日元的补助,那时的清朝毕竟还没有长者能告诉一点人生的经验,所以太图样图森破,一心只想培养人才,却不知加强思想考试和教育(可怜的清朝用自己生命的代价为日后朝代换来了血的经验和教训),殊不料派往日本留学的很多人才,日后竟成为自己的掘墓人,他们吃清朝的饭,却砸清廷的锅------在日本搞革命。

说来也奇怪,觊觎中国资源和害怕中国强大的日本和西方列强们,居然不阻止中国留学生们的革命救国运动,反而不顾清王朝的严正抗议和谴责,对留学生们持同情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留学生们办报宣传革命理念和各种募捐活动。在众多人中,汪精卫是最活跃分子之一,其出众的口才、优美的文字、流利的日语、坚定的理想等诸多优点和优秀集于一身美男子的他,很快获得孙中山的赏识和重用。

在日本,当时的诸多留学生们为了寻花问柳时不时出入烟花巷陌之地,连我们的蒋委员长也耐不住寂寞,可是汪精卫保持着自己的人格和操守,当时的同伴调侃他是清教徒、卫道士,不食人间烟火;也许依现今许多人的人性论会淡淡的说他是装逼或是傻逼。

这位不抽烟、不喝酒、不进女色堪称道德完人也正是具有无数人心目中的民主完美形象,他的一生都是依靠自己的人格魅力走上和维系着政治的资本,没有蒋委员长的嫡系部队,更没有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武装。在为权力之争充满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的中国,注定了文人政治的悲剧人生和可怜命运。

日本,仿佛是汪精卫一生命运的绳结。在日本,他有了革命理想,在日本,生命终结,更是日本,让其背上汉奸卖国的帽子。也许,最让其欣慰的是,在日本,他认识了日后永不离弃、追随一生他的妻子-------陈璧君。

陈璧君,这位出身于南洋巨商无数人追求的大家小姐,家里已为其找好了同是富二代的如意郎君,原本可以远离中国的战火和纷争,过着阔太太的富贵生活,却爱上了除了革命理想一无所有的屌丝汪精卫(愤怒的清廷果断停止了对执迷不悟的革命分子汪精卫留学公费支助,还重金悬赏通缉他,汪为了不牵涉其哥哥和亲人,声明断绝了一切关系,毕竟搞株连从秦朝开始就是我国的传统),这位大小姐当场撕掉自己的英国护照,毅然不顾生命危险要求跟汪一同回国进京进行刺杀活动。

当时革命党处于低迷期,保皇派也一直讽刺其是口炮党,说孙中山(孙大炮)自己拿着外国护照、躲在海外号召人民去革命送死,募集经费从不公开有私用之嫌等各种猜疑和争论不绝于耳,原本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各路门派组成革命党此时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况,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准备用自己的牺牲换来重振民心和反击是革命党是口炮党的讽刺。死其一个人,挽救一个党(实际上有几个人参与)汪已抱着必死的决心,陈璧君也准备好了同生死的觉悟。

后来,刺杀行动失败,汪被捕入狱,陈幸运逃过一劫。腐朽的清王朝为了笼络民心却没有依法判处犯杀人罪的汪死刑(谋杀国家领导人,虽然未遂)而判其终身监;再后来,还是万恶的清王朝因为辛亥革命又为了挽救民心而赦免了汪,但是一直在挽救民心的清朝还是没有逃脱灭亡的命运,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

在狱中,陈璧君依然向其表达了终生不嫁、非汪莫属的誓言,汪精卫终于答应了其爱情追求,虽然人身相隔,决定心灵相依。也是在狱中汪写下了此诗: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秋;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康概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出狱后的汪精卫和陈璧君结婚然后去了法国,汪说过,革命成功后不做官、不议政,只愿和患难与共的妻子归隐他乡,只是单纯天真的汪精卫不知道,中国革命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美好与简单,内部的斗争更加激烈和残酷,历史上哪一次起义或革命时不是举起正义的大旗,皇帝只是改头换姓,朝代只是轮流坐庄,让这个三次归隐法国,却不得不被召唤三次回国,只是,后面的历史发展,不会拉帮结派、封官许愿的道德完人、文人政治的汪精卫是不能够左右和驾驭的。

写到这里,我也有点犯难了。因为后面的发展不仅需要大量的笔墨叙述,会牵涉到北洋军阀和国共党史与抗日史,历史照射现实,现实让人胆寒。预估接下来会得罪蒋公国粉,更得罪不起的是我党和小红粉。我该怎么写呢,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当蒋坐上了独裁的位置,遭到了国民党内一部分将领的反对,大家寄希望于利用汪精卫的崇高威望,来牵制蒋的行动,纷纷致电远在法国的汪回国维护民主共和,当初极力促进国共合作的廖仲恺后来也遭暗杀,历史从来都是复杂多变的,从不会按照人民单纯美好的愿望推进。只不过后来蒋委员长抗日成了民族英雄引得了不少加分和挽救了形象。

汪精卫被众推举为反对蒋的大旗(汪武汉国民政府、蒋南京国民政府,这就是史上的宁汉之争与后面的共同反共而宁汉合流)最初反共的是蒋,而汪是反对蒋,汪遵守孙中山的国共合作的政策,顺便说一句,毛润之兄的宣传部长还是汪任命的。

如果希特勒元首的愤怒可能会导致战争,那么伟大导师斯大林的指示一定会带来灾难。斯大林一生气,后果非常严重。当时汪精卫对共产党是支持的,但当汪无意中得知斯大林对共产党的指示时,把他都给吓傻了,按照那指示,连他汪某的命都会被革掉。也是因为这样,汪转而开始了反共。也是在这过程中,共党创始人陈独秀被批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一个同样非常可怜但让人疼惜的历史悲剧人物,他和汪精卫的遭遇同样让人嘘唏不已。

几千年来的民族主义文化和精神灌输,造成中国和西方不同的世界观。举个最熟悉的例子,二战中希特勒攻进法国,法国很快就投降了,法国不会在历史书中对那些向希特勒投降的大肆批判,也不会塑造下跪的雕像让人民记住仇恨。为了减少牺牲,西方并不反对投降而是反对战场上的脱逃,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因为国家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人民,而不是维护统治者的宝座。所以在西方的军事计划中,就有最后一项部队投降计划和方案。

中国几千年来有个奇怪的现象,大凡在中国主战的,都会成为抗X英雄,主和的都会成为历史罪人。哪怕流血千里、哪怕寸草不生,毕竟流的都是百姓血,不造成百姓牺牲,活着的百姓还会骂你软弱。

无论是后人争相诅骂的南宋秦桧,明末百姓争相食其肉的袁崇焕,还是愤愤怒骂汉奸的汪精卫,只是在这些人物背后的皇帝与统治者们都没人骂,也没人敢骂。利用民族主义玩火的,也可能被火玩,崇祯虽内心想和后金议和,但不敢背上骂名,后金的铁骑终于叩开山海关的大门;抗日中虽然蒋委员长秘密和日本尝试和谈,蒋也不敢背上汉奸的帽子。只是崇祯赌输了,而蒋委员长赌赢了。

当日本不能迅速占领中国时(日本内部当时也充满了主战与主和的争论,军部和政府意见不一致,政府其实已经遏制不住军部的强硬和主战论,日本军方还发动过二二六兵变,期间日本内阁也是经常变动,这里面有点复杂,近卫首相主和论也被打击,原本答应汪精卫的首要撤军计划也没有实现,最后自己还被迫下台),日本实行以战养战政策,蒋介石为了不将能利用的资源让给日本,也采取了焦土政策,可无数百姓不是都能跟蒋委员长去重庆避难。

日本为了征收资源,经常实行清乡政策,结果就是造成无数百姓死伤。即使被后人万世所骂,为了百姓也愿意赴汤蹈火,这才是真正的“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怎样一种忘我的境界和胸襟。他是一个文人,他不懂政治,青年时独自进京刺王,从不留恋权力的他,原本辛亥革命成功后准备归隐,单纯的他没有想到辛亥革命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展,中国就能就入美好生活,三次被电回国维护民主共和,只是最后一次,他再也没能回去了。

就这样,没有自己的私家军,唯有崇高的威望和名声,一些愿意追随汪精卫的人抱头痛哭,共跳救民的火坑(包括陈公博,这位到被审判时都毫不后悔追随汪精卫的人,周佛海,这个共产党眼里叛党的败类,胡汉民,这个张爱玲的意中情人,梅思平,当然还有他的妻子陈璧君等),历史总是充满荒诞和戏谑。汪精卫因为被暗杀留下弹头,于日本医治中死亡,按照其遗嘱,从简归国埋葬于南京梅花山上国父孙中山的左侧,象征生前是孙中山的左右手,死后依然愿意追随。一直感觉愧对汪精卫的日本前首相近卫去机场为其送行,也不仅潸然泪下。

汪精卫的坟墓后来被蒋介石下令炸掉,简陋的坟墓里,除了一面国民党党旗包裹外,无任何陪葬财产。后来有人模仿秦桧跪像给汪精卫也塑造了一个,不过后来又突然被移除,原因不明。

文末用陈璧君在审判她时法庭上的陈述停笔:“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这是蒋介石的责任,还是汪精卫的责任?说汪精卫卖国,重庆统治下的地区,由不得汪精卫去卖。南京统治下的地区,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并无寸土是汪精卫断送的,相反,他从敌人手里夺回了权利,给敌占区的人民带来和平与安稳,减少了杀戮,他有什么国可以卖?汪精卫倡导和平运动,赤手收回沦陷区,如今完璧归赵,他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当陈璧君收到法庭无期徒刑的判决书时,她说:“本人有受死的勇气,没有坐牢的耐性,希望法庭改判我死刑。”这位原本可以活在富贵生活的大小姐,蒋介石撤离大陆时,把她留给了共产党。后来共产党托孙中山夫人宋美龄和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其还是陈碧君结婚时的伴娘)准备释放她,只要她发表声明汪有罪,陈誓死不从,后死于监狱。

注:不完全赞同文中观点

2018年9月9日星期日

和气猫 | 关西国际机场战狼闹剧

2018年9月4日,过去25年来最强台风“燕子”(平成30年第21号台风)从日本西部登陆,袭击了以大阪为中心的日本关西地区,带来了较大的破坏。从9月4日下午至9月5日凌晨,狂风巨浪袭击西部日本最大的机场—关西国际机场,机场风速为58.1米/秒,海潮高度打破当地1961年以来的记录,两条跑道中有一条成了大海的一部分。

关西国际机场是1994年建成使用的国际机场。大阪有个老机场叫做伊丹机场,伊丹机场位于住宅区内,因噪音扰民问题饱受诉讼困扰,夜间限制起飞降落,日本就想建一个远离住宅区的没有噪音扰民问题、可24小时使用的新机场。日本土地狭窄,根本找不到这样一块地,于是把眼光投在大阪湾,在大阪湾海面填海造地建了一个机场,连接市区和机场的是两个途径,一个途径是一座全长3.75km的渡桥,渡桥有机动车进出两条道和铁路线道(图1)。另一个途径是机场往神户及淡路岛方向的高速摆渡船。机场建成后翌年即1995年就经历了阪神淡岛大地震(里氏7.3级),震中就在此人工岛附近,而此岛各种工程的质量都经受住了考验,显示出可信赖的水平。

图1

我们都知道航空运输受气象影响大,异常气象时飞机航班取消或延迟是常识。而此次台风袭击关西国际机场时,各种偶然重叠,出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9月4日下午1时许,一艘长89米的2591吨的油轮刚在机场卸下机场使用的燃油,在机场以东渡桥南侧海面抛锚停泊,约20分钟后被狂风吹走失控,撞上了机场渡桥。(图2至图4)11名船员迅速获救。
(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94532ZL94PTIL023.html)

图4
结合图1至图4,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机场人工岛通往本州岛的唯一渡桥被邮轮撞击,该渡桥的一条车道(市区去往机场方向通道)和铁道受阻,导致机场与陆地的联系受到很大限制。这就是“燕子”台风中所谓“关西国际机场被困”、机场关闭的缘由。

但是,机场去往市区的机动车通道并未受损,9月5日凌晨已确认此通道可通行。这条通道被临时改成“紧急通道”,因为机场设施水淹等有受损,需要修理等紧急车辆进入,所以当时是让紧急修理车辆先开进来。然后,为了尽快疏散被困机场的旅客,机场统一安排临时摆渡船和临时大巴,定时改变“紧急通道”通行方向,空车进来,9月5日上午8时许起,装满乘客一辆辆送出去,把被困旅客运往市区方向的南海线“泉佐野”(大阪府泉佐野市内)铁路站。

图5

据读卖新闻9月5日11:47报道(https://www.yomiuri.co.jp/national/20180905-OYT1T50094.html),9月5日凌晨起进入机场的机动车,除了紧急修理车辆以外,只有机场统一安排的大巴车队(图6)
图6 机场统一安排的临时大巴满载旅客,紧张而有序驶过“紧急车道”的情景

很快,《环球时报》报道出来了,标题高调得很:《日本关西机场成“孤岛”,其他人还在排队,中国游客先撤了》(http://world.huanqiu.com/article/2018-09/12937433.html?qq-pf-to=pcqq.group)。

自媒体上更是传出“中国驻大阪总领事馆派车到机场,先于他国旅客接走被困中国乘客”的消息。比如微信公共号“最箴言”上署名“水木才华”发文《日本末日台风这一幕看哭国人:她不完美,可我爱她》(以下简称“她文”)称:

“…和内陆的交通全靠一座联络桥,但关键时刻,一个邮轮…撞上了桥身,这下联络桥也用不了了……日方给出的救援方案是派摆渡车接大家去轮渡,再坐船回大阪市。……就在包括日本人在内各国游客在排队等车的时候,只听总过游客一阵欢呼‘大使馆来接人了!’中国驻大阪领事馆的专车挂着醒目的牌子,奇迹般出现在关西机场。不是一辆,而是整整15辆!得知上千名同胞被困后,中国驻大阪领事馆连夜行动,和日方紧急协商后,日方同意优先安排中国公民转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更是从半夜就在机场待命,只等命令一到,马上接人。”

这里我们有2个问题:(1)“她文”所称的“领事馆专车出现在关西机场”是否属实?(2)中国旅客是否先于其他旅客撤离?

(1)“她文”所称的“领事馆专车出现在关西机场”是否属实?回答是:否。

我们通过读卖新闻上述报道可以知道,自船撞桥事故发生的翌日,渡桥“紧急通道”启动后,由于车道定时改变行驶方向,为防止交通事故,进入的大巴都是机场统一安排的,并无外国机构或民间包车进入。

有朋友不服气,说,你看看这照片上,有大巴车上贴着“中国大阪驻总领事馆”(该字幅书写错误,正确应该是“中国驻大阪总领事馆”)字样嘛,(图7)这难道不是领事馆包车去机场接中国人嘛。
图7

那我们来看看,大阪总领事馆是怎么说的。据大阪总领事馆官方网站记载,“经我馆积极协调,日方于9月5日上午11时30分(原计划8时开始,因故推迟)启动集中转运中国旅客工作。”(http://osaka.china-consulate.org/chn/xwdt/t1592113.htm)这说得很明白,运送中国旅客的不是领事馆包车,而是日方,即关西国际机场统一安排的临时大巴。

我们再仔细看图7贴有“中国大阪驻总领事馆”字样的巴士,会看到车玻璃窗有明显的高树丛的倒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地并非机场。关西国际机场是专门为了机场而建的人工岛,为防止鸟类栖居造成对飞机的威胁,岛上只有低矮灌木没有高树丛。

再看大阪总领事馆上述URL的该文章上登载的照片(图8),穿淡色衬衫的领事馆工作人员正在安排旅客上车状。这些照片上明显有较高的绿树和电线杆。而该机场是没有电线杆的。

图8
所以我们很容易判断,领事馆网页上该文章内照片的拍摄地点并非该机场。那么拍摄地点在哪里呢?我们看看“她文”中的附图(图9)
图9
我们看图9内中间一枚照片,一位白衬衫戴眼镜的偏瘦男子用话筒对车内乘客讲话。他背后的电子显示板上有“南海”二字。日本的巴士车内前方这种电子显示板显示的是巴士当时所在站名。“南海”站不在关西国际机场内,而是出了机场过了渡桥后本州岛上的一个巴士站,即铁路南海线“泉佐野”铁路站附近的巴士站。在日本有居住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日本的城市,多辆巴士可同时停靠的车站,都是离轨道交通站非常近的,即轨道交通站和巴士枢纽的一体化。

“她文” 中一个视频显示,这位白衬衫戴眼镜用话筒对车内乘客讲话的男子是领事馆人员,他很清楚地讲,他是凌晨起就等待在这个巴士站的(注意他没有说他有进入机场)。

据大阪总领事馆称:“截至日本当地时间晚九点,驻大阪总领馆已协助转运三批关西机场滞留中国旅客前往大阪市内,其中第三批被转运旅客191人,目前共转运滞留关西国际机场中国旅客合计551人”(http://osaka.china-consulate.org/chn/xwdt/t1592182.htm),因此我们可以知道,领事馆只是“转运”,而不是包车到机场接人。即机场方统一安排的大巴把旅客从机场送到渡桥对面的“泉佐野”铁路站后,领事馆的包车把这些旅客转运到大阪市内的交通枢纽。目前我们未发现领事馆官方有任何消息称领事馆专车进入机场接人。

而事实上,即便领事馆不包车,当时南海线“泉佐野”铁路站是正常运行的。即旅客完全可以自行乘坐铁路前往大阪市中心部或其他地方。如果是按照日本人的意识,在海外旅行的人本来经济上就不困难,用国民的税金包车免费接送本应自掏腰包坐公共交通的人,在日本是会被批评的。当然,中国很富有,领事馆包车给中国旅客提供免费服务的钱肯定是不差的。我们看到的贴有“中国大阪驻总领事馆”字样的巴士,就是等候在“泉佐野”铁路站附近的、领事馆临时包租的用来转运中国旅客的大巴。

综上,“她文”所称的“领事馆专车出现在关西机场接人”是假的。

不过,经领事馆与日方商量,日方用临时大巴中的几批集中运送中国旅客出机场是事实。领事馆包车在“泉佐野”铁路站附近的巴士站迎接机场大巴送出来的中国旅客,而机场方确实有打算把中国旅客集中送出机场的想法。这是为什么?
因为日本的机场曾发生过中国旅客抗议的事件。

2016年12月24日北海道新千岁机场因大雪取消航班,百余名中国旅客感到不满,齐声抗议(https://www.sankei.com/affairs/news/161226/afr1612260049-n1.html),中国旅客推搡机场工作人员的视频被上传到Youtube上,让日本网友非常吃惊。

2018年1月25日成田机场中国旅客不满航空公司的服务,一名中国男子欲闯禁入区域,受阻后故意用力撞倒2名机场工作人员,令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扭伤了脚,机场警方出面制止,多名中国旅客齐唱国歌抗议(http://www.sankei.com/affairs/news/180130/afr1801300052-n1.html),驻日本中国大使馆不得不出面协调,大使馆因此特地“提醒出游公民,廉价航空公司属低成本运营,事先与乘客签署相关免责协议,因为成本原因及运力人力有限,经常出现无法及时改签航班、不负责乘客食宿等情况,公民在购买机票时应仔细阅读购票协议,遇突发情况请理性看待,避免过度维权或卷入不必要的法律纠纷”(http://www.china-embassy.or.jp/chn/gdxw/t1529239.htm)。

我们从驻日本中国大使馆网页上的记述可以得知,中国驻日本使领馆对中国旅客被困机场这种事情是抱有忧惧心理的,在机场,日本人和别国旅客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唯独中国旅客已经数次出现此类情况。一旦闹大了,对日方来说很麻烦;使领馆也觉得事后处理很麻烦。

基于机场和领事馆如此的认知,此次台风造成关西国际机场出入受限制的情况下,大阪总领事馆向日方提出能否集中把中国旅客运送出来,日方就很配合。日方对撤离旅客的第一原则是安全迅速。当时机场被困旅客中约1/5是中国旅客,通过航班来集中中国旅客是比较容易的;对机场方来说,一是能降低中国旅客闹事的风险,二是在撤离指挥的效率上,集中运送不懂日文的中国旅客可节省翻译人员,对迅速撤离有利;而对中国旅客来说,集中运出来在语言翻译上和重新安排行程上,是最合理最方便的方案。

可以说,此次大阪总领事馆为协助中国公民迅速集中撤离机场,是起到了促进作用的。

(2)中国旅客是否先于其他旅客撤离?回答是:否。

据读卖新闻9月5日11:47报道(https://www.yomiuri.co.jp/national/20180905-OYT1T50094.html),旅客撤离机场是从该日上午8时许就开始的。而中国旅客集中撤离是从11:30开始。大阪总领事馆官方网站称:“经我馆积极协调,日方于9月5日上午11时30分(原计划8时开始,因故推迟)启动集中转运中国旅客工作。(http://osaka.china-consulate.org/chn/xwdt/t1592113.htm)”诡异的是,我没有看到任何日本媒体报道说原定的8时许的旅客撤离计划推迟到11时30分。相反,朝日新闻的直升机在9月5日上午9:26拍摄到机场统一安排的大巴载客从机场出发,有序行驶在渡桥的临时“紧急通道”上(图10),将乘客送至“泉佐野”铁路站(https://mainichi.jp/articles/20180906/k00/00m/040/084000c),所以我们很容易判断:中国旅客集中撤离并非先于其他旅客,而是在第一批撤离开始后约3个小时才开始被安排撤离的。我们不知道哪些人比中国旅客先行离开机场,但是从一般常识来说,老弱病残、出于健康原因需要特殊照顾的人是会被优先安排离开的,这样的人可能包括中国人,但显然不是以国籍区分的。

图10

尽管如此,中国政府出面交涉集中运送中国旅客的做法,事后多少让其他国家/地区的人有不舒服的反应。比如台湾网友和韩国网友就有表达不满的。

 “她文”称:
遇到几个台湾同胞问。我们能上这辆车吗?统一回答可以啊。只要你觉得自己是中国人就可以上车跟祖国走。”

这个说法引起台湾网友较多不满。为此台湾的驻日代表谢长廷在脸书上载文称:“請大家冷靜想想,如果9月5日私人巴士或汽車可到機場接人,那麼機場一定大亂,寸步難行,反而不能有效率疏散。所以日本做法是只准出不准進,所有人都是坐機場的巴士或高速船離開機場到泉佐野站(電車有通)或神戶港。”

机场受灾后,日本人非常关注机场乘客的安全撤离。这种关注是不以国籍区分的,不会因为你是中国人就不尽力服务。来过日本的中国朋友相信对此会有切身体会。同时,在一般日本人的意识中,对海外旅客的救助,也不应该以国籍而有优先劣后之分。机场无非是考虑到撤离的效率和彼此的方便,在不损害公平的前提下选择适当时候集中运送中国旅客离开。而这却被一部分中国人吹嘘成战狼版,认为中国护照有威力、高人一等,能先于其他国家的旅客而得到服务。如果像“她文”所称的“中国速度让世界折服,大难面前,中国公民率先离开已经成为‘国际惯例’”,那是会引起日本民众和其他国家旅客的批评的。


机场完成全部人员撤离比人们想像的快。9月5日上午8时机场方开始用临时大巴撤离旅客,同日深夜11时,机场已经将约7800名希望离开机场的所有人全部安全撤离。(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956W6PL95PTIL054.html)而且,机场恢复运营也比人们想像的早。 9月7日关西国际机场恢复了部分国内航班,8日恢复了国际航班,国际航班恢复后第一架起飞的是全日空飞往上海的航班。

每一场自然灾害,都会让日本人吸取更多的教训,努力把各项事务做得更好。关西国际机场平时就储存了1万人3日的饮用水和干粮以备不测(http://www.kansaiairports.co.jp/news/2018/2600/typhoon_2nd_rev.pdf#search=%27%E9%96%A2%E7%A9%BA+1%E4%B8%87%E4%BA%BA3%E6%97%A5%E5%88%86%E9%9D%9E%E5%B8%B8%E9%A3%9F%27)。
这次机场工作人员就向被困旅客进行了发放。(图11)

图11被困旅客领取到的水和干粮

很快地,环球时报和中文自媒体的谎言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递给了日本民众和全世界。有获点赞多多的日本网友在推特上说:“不管是什么国籍的客人,我们都希望他们安全迅速撤离。对于日本来说,今后如何在灾难之际为不通日语的人群提供更好的救援是一个很大的课题。然而,利用日本的灾难大肆撒谎、宣扬某国的国威,真是令人感到悲哀。”